app2();
莫骧最终将人带回了湮雪斋。
湮雪斋地处闹市,是莫骧官宅,宅子不大,却是花木错落,荷池游鱼,收拾得颇为雅致。只是莫骧嫌闹,不愿在此久居,平日里便由箫猛帮忙打理,宅子里也只留了一个看家守院的王伯。
王伯看着七八岁的小儿嘴唇撕裂,腿骨折断,浑身青紫,是真正的体无完肤,一时心疼得直掉泪:“天杀的,好黑的心子,下手忒重……”
莫骧很想告诉王伯,人性之恶,远非你我想象,从垂髫稚子到白首老翁,人性一但恶起来,却是连魑魅都要逊上几分。
比如当年莫家馕尽数被屠,比如当年莫莲子被亲父强迫买卖,比如乞儿中常见的“采生折割”之法,比如今日魑乱,桩桩件件,哪个不是人心作祟。
可是莫骧最终什么都没说。
说了又怎样,他只是一颗无能为力的石子,他砸不断那千磨万砺的凶刃,他能做的,且十几年来想做的,唯有砸断那只执了凶刃的手。
收拾停当已是疲累至极,莫骧将门窗锁死,再将自己一只手臂绑缚于床头,这才和衣而睡。
又是一夜乱梦纷纷,却是比梦行更让莫骧惶恐的春梦。
他梦见了狐娘子。
狐娘子环着莫骧腰身,一手探向胸口,那手指修长有力,骨节略微突出,分明是一只男人的手。那只手圆润的指尖抚过莫骧胸膛,擦过莫骧睫毛,莫骧想要推拒,却听耳边有声音轻轻唤道:“哥哥……”只这一句,莫骧失了所有气力,一任沉沦……
醒时浑身汗湿。
月下西窗,一点薄光偷窥般漏到床沿,莫骧闭了闭眼,狠狠撕扯腕上绑带,似要把所有的羞耻恼怒惭愧一并从心底扯出。然而没有用,纵然皮肤擦破,绑带崩断,十年情愫却任然根植于心。
除了这月光,无人窥见其丰茂。
生与死之间总是隔着一道梦,一道无法言说的梦。
那双八字眯缝眼,朝天鼻,凸嘴巴,那张灾难一样的脸在莫骧的梦境里反复了十年,那个用全部生命保护了莫骧的人,在梦里与莫骧一起长大,缠绵……
而那个人却是他的弟弟。
莫骧至今记得他第一次做的那个梦。
梦里依然是冰天雪地,他抱着阿丑,一声声唤着他的名字,想把自己一身的暖热全部给他,阿丑醒来,满手鲜血地摸着他的脸喊他哥哥,哥哥……那手却是成年男子的手,修长,冰凉,一路从脸摸到脖子,莫白只觉得浑身滚烫,醒后身下一片冰凉。
他更记得当时的惊慌失措。
不明所以的他不知该向谁询问,于是他本能地省略了自己地梦境,直接把结果告诉了他所信赖的——箫猛!
甚至,他还愚蠢地问了箫猛一个问题:“萌儿,你有没有过这种情况?
然而小他一岁的小丫头箫猛也不明所以,他们二人便找借口去书馆查阅了典籍,自此,莫骧才知道这世上还有龙阳之好,凤阴之和。但是莫骧并不认为自己有断袖之癖,无论男人或女人,他从未对谁动过情,唯有一个箫猛,动的还是兄妹之情。
其实莫骧并不排斥梦中那一时的舒爽,只是那舒爽来的如此龌龊,龌龊到连莫骧自己都不愿触碰自己——嫌脏。
嫌脏的莫骧决定在破晓之前把自己拾掇干净。
于是走向浴房。
浴房隔出两间,外间浣衣,内间沐浴。站在浣衣间,莫骧魔怔。
——有草木味浅浅淡淡。那种味道如春日暖阳里解冻的大山,蓬勃着鲜活的生命力,似苞蕾初绽之芬,又似青草含露之气,再加上人体特有的温热,形成阿丑身上独有的气息。那气息浸泡了莫骧整个童年,直至最后在莫骧怀中戛然而逝。
——恍若置身梦境,莫骧闭眼深嗅,逐着那熟悉而又久违的气息步入内间。霎时,浓郁的草木气携着温热的水汽扑面而来,白雾茫茫中,有人影绰绰,如真似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