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池中红鲤戏逐落花,忽有白色浅影悠然落定,扰的鱼儿们一轰潜入水底。令闻临水沉思片刻,索性丢落指尖花,返身落座八角凉亭。
自浴房一遇,他再未见到莫骧。只是那人的悲凉,慌乱,恰似这满池涟漪,荡起令闻一贯平和的心绪,使他总觉有未尽之言,未了之事,几不可察地堵在胸口。
这算什么?心绪不宁吗?可是作为祭品,又怎么能有情绪?
师伯的话犹言在耳:你有天下最纯澈的神鬼,你只为献祭而生,你得活着。活到世人需要你的那一刻。
那一刻具体是哪一刻他不知道,他只知道此时此刻他很想再见那人一面——说不上为什么。
亭内有楸枰,玉子错落排开,一粒粒终将心绪按压于纵横十九道格线上,不容逾矩。
——自我对弈也是种修行,哑叔诚不欺我。
令闻正忘我时,凉风拽动衣角,箫猛便是冲着那白色身影而来,待走近了,却是花容振动,神情错愕。
“你,怎么是你?”
“怎么又是你啊?
“这是我……我莫骧哥家,你怎么会在此处?!”
面对箫猛一连串的发问,令闻知道,以自己两三字的语速决计是无法解释,更何况他也不屑解释,索性不做理会,继续摆弄手中棋子。
“喂!你这人,你这什么态度?”
突起的人声引来王伯。王伯心知箫猛喜欢莫骧,而莫骧对箫猛亦是情深义重,否则怎会将全部家当交由箫猛打理。因此,不论是在箫猛心里还是王伯心里,都把箫猛当成半个主人,任她来去自如,这湮雪斋更是除了莫骧箫猛之外,绝无他人踏足过。
如今未经主人允许,来个生人叨扰,甚至连个解释都没有,最可恨的是他竟穿了白衣!箫猛的神色由震惊到错愕到恼怒,几欲喷薄。
眼看着箫猛大小姐脾气要发作,王伯赶忙上前劝阻。
两个主子,一个嘱他好生看顾,一个眼看要动手赶人,他这夹在中间为奴做仆的,也不知要向着哪个,只好和稀泥了。
“误会,小姐误会了!这位令公子是门主专程请来瞧病的。”
“瞧病又能怎样?!”
瞧病也不能乱穿衣。
在箫猛眼中,莫骧是神一般的存在。那个人信她,帮她,宠她,当年他二人同在武院习武时,更是莫骧为她遮风挡雨,护她周全。这一护便是十年,她的目光也随了莫骧十年。因此箫猛不许旁人染指莫骧半分,哪怕是一件衣服,哪怕这人是个男人。
长鞭暴起,擦着令闻指尖飞过,啪一声砸在楸枰上,又灵蛇般攀蹿一番,满盘子便噼噼啪啪落了地。忽而鞭身起伏如波,至梢,猛然弯折,卷起一子直直擦着令闻耳际飞出。
“如此倨傲失礼,我堂堂箫府大……”
箫府大小姐的话未说完,便怔住了。只见那人拂衣而起,留下一只精致的锦囊,空空如也。
是了,那晚出于不愤,加上真的急于脱身,箫猛生生抛洒了人家一整袋的金豆子,而装钱的袋子正是令闻手上那只锦囊。
初入红尘,虽对个中规则不甚明了,然过目书籍甚多,外加多日眼观耳闻,令闻也能了解个大概。这红尘之人,顶顶要紧的是命,然后便是财了。
令闻此举,无声解释了他留居此地的原因。——或者借口。
未尽的怒意生生憋红了脸,然而就如谢禹所说:鸭子死了——嘴壳硬。箫猛嘴硬道:“你这钱被贼人扒了,是我帮你讨回来的,按理你该谢我才是!”
令闻人已走远,恍若未闻,从始至终,此人都是不温不火,无波无澜。
箫猛突觉无趣至极。
此人不似莫骧温柔,不如谢禹乖顺,也不像江枫鎏爽朗,却又油盐不进,软硬不吃,就像一枚软钉子。只是箫猛从未料到,就是这颗软钉子,自此会钉在他和莫骧之间。
软钉子有着同阿丑一样的味道,这让莫骧不知该如何面对。
消沉几日,莫骧又将那一弯浅笑挂上唇角,墨发高束,白衣翩然,仍是往日那个温润俊雅的莫门主。
“莫门主,我冤,真他酿冤呐,那药魑我确实关好锁死了啊。她娘的邢司署那帮人就是些酒囊饭袋!”江枫鎏抠索着满脸胡茬,愤愤不平,大嗓门震的莫骧头疼。
莫骧唇角一扯:“我信江兄清白。”这话不假,他们同袍四载,江枫鎏为人他还是信的过的,不过旁人信不信就不可知了。
随医堂失窃,江枫鎏最后一个离开,嫌疑最大,因此被禁足,以便随时等候调查。只不过这都好几日过去了,还没个定论,指不定连下月出巡都要耽搁,因此心中着急也算正常。
“你说那贼人怎么什么都偷,连带瓶瓶罐罐也偷!”说起这个江枫鎏更是痛心疾首,以掌拍案:“那可是我他娘大半年调制的心血啊!对了,还有我们常用的失嗅散也都没了。”
为防止江枫鎏把掌下桌案拍裂,莫骧隐下心中失落,笑意盈盈柔声安慰:“无妨,再制就是,倘若银钱不足,尽管找我。”
只会骂娘的江枫鎏是个真正的药痴,没事总喜欢倒腾稀奇古怪的方子,比如让人大笑不止的“含笑半步癫”,让人泪流满面的“情人泪”,让人脸红心跳的“情迷散”……